4年一度的德国联邦议院选举拉开帷幕。现任总理默克尔此前已宣布不参选，届时德国将正式进入“后默克尔时代”。16年来，默克尔为德国和欧盟政治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的离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默克尔于7月22日举行了她任期16年以来的最后一场夏季新闻发布会，描述了她任职期间先后发生的全球金融危机、欧元危机、难民危机、气候变化和新冠大流行五大危机。据德国《时代》周刊的评述，默克尔总理对“许多议题都得出忧喜参半的结论”。默克尔总理对政治治理最突出的一大特点是“主张妥协”（注一：见德国《时代》周刊网站7月22日报道）。

1990年德国统一时，默克尔时年36岁，也就是说她很长的一段人生是在东德度过的。她的政治生涯始于德国统一后，从此她平步青云。默克尔初任科尔总理的内阁部长，基民盟副主席，2000年出任基民盟主席。2005年德国大选，默克尔力挫社民党竞选对手施罗德，出任大联合政府总理。从2005年到2021年，两大政党组成的大联合政府持续了四届，历时16年。总的来说，默克尔是德国最受欢迎和最受支持的政治家。为什么？人们或许可以从默克尔幼年，青少年和成年时代的思想发展去寻求答案。在德国统一后，德国经济低迷，失业率居高不下，能从社民党手中取得领导权，又和社民党联合执政16年，这其中的关键究竟是什么？这是人们最为关切的问题。

青少年时代的默克尔

默克尔原名安格拉·卡斯纳，1954年7月17日出生于西德汉堡，几个月后，她的父亲作为牧师从西德派往东德工作，举家迁往东德，初居于勃兰登堡州凯威查小村，生活贫困。三年后，迁往瓦尔德夫村，生活不断改善。她的父亲卡斯纳始终任职为牧师，母亲是教员。默克尔在东德受中小学教育，在莱比锡大学修读物理，后来进入柏林科学院物理所工作，取得物理学博士学位。

迁居东德后，她的孩童时代给她留下不少难忘的回忆。她曾谈起过，“我在孩童时代，有个阶段感到很不自在。人们以特殊的方式注视着我，或者不和我说话。不过这段时间并不长。我很快融入学校生活中去。只是经常感到，有的同学对我很好奇。我倒没有吃过什么苦，但也没有朋友。这个阶段给我留下的更多是正面印象。”

默克尔究竟是如何看东西德的？她曾回忆起在她幼时暑假的时候，“每年我的堂姐妺和姑母都来看望我们。在夏天暑假期间，我总是利用这个机会，比较一下，在西方的孩子是否比东方的孩子幸福一点。我对我的境遇，就总体而言，还是满意的。我的堂姐妹的父母有时也斥责过西方国家，他们就像得了精神衰弱症一样。他们的孩子时而有些东西，我是没有的。但是我们这里有森林湖泊，而且他们在我们这里过得很舒服。总之从一个孩子的角度来看，我并不忧伤，也不感到生活落后”。“我从来没有指责过我父亲（为什么带我到东德来）。不过我在和父母聊天时，总是表示，我希望自由，我想到远方去。对我而言，我没有义务在德国生活。我对我父母说，你们的决定也是对的。这一点我能理解，在德国有徒，也需要牧师，这是任务。”

默克尔曾经谈到过人生的哲学，她说过“人与人相处在于不要厌恶别人，不要一直想到别人的坏处，而是看到别人的优点”。

怎么看待东德

1973年，默克尔进入莱比锡大学，就读于物理系。默克尔在谈到她进入大学时的心态时说，“一是到大学学习是我有意识离家的一步。我愿意离家更远一点，能够独立生活。那时候我受到各种不同思想的影响。我在中学时，并不非常努力学习。但是到大学学物理时，我感到我的认知能力已经到了尽头”。

在大学学习时，默克尔并不是坏学生，但默克尔必须非常努力学习。

当时默克尔不愿意被选为大学生代表，因为作为学生代表往往很忙，对默克尔而言完成物理课学习就非常困难了。但是默克尔参加了教大学生团体。她在这里感到自由，能够很好地讨论问题。

默克尔很长时间生活在东德，她说过，“我在东德成长的过程中，确实不是积极的反抗斗士。我从来也没有这个想法”。默克尔在东德生活与工作期间，大体上是采取了中间路线，反对政府的政策，也只是灵巧地作出反应，不会过分掩饰自己，在徒劳地发泄自己的怨恨后，也会含蓄地对某些方面保持沉默。

默克尔从小受到家中的教育，就是逢事要轻言慢语，要深思熟虑。要考虑到自己的行动会造成什么后果，要考虑到会不会造成什么政治大错误。默克尔在做出决定时，总是谨慎小心。也许在有些人看来，默克尔是个弱者。(［注二］：以上内容参见《安格拉·默克尔传》，作者盖尔德·朗古斯，2005年德意志䄂珍本出版社）

德国统一后冉冉上升的新星

从默克尔对在东德生活36年的回忆，不难看出她的人生哲学和处世之道。她当年将从事物理研究，作为一生的目标。确切地说，从柏林墙倒塌到德国统一时，才开始她的政治生涯。她当时对西德政治家几乎一无了解。她说，西德第一任总理阿登纳下台时，她刚进入小学。实现德国统一的科尔总理在很晚的时间，才进入她的视线。

1990年3月18日，东德人民议院选举，默克尔加入觉醒党，后该党并入西德的基民盟，默克尔成为该党的副发言人。在科尔担任总理期间，默克尔被任命为妇女青年部长等职。

科尔总理为了实现德国统一，提出东西德马克以一比一兑换，这争取了民心，却必然使得东德企业面临倒闭破产的风险。1993年，德国失业率达到11.2%，企业大量破产。东部发展缓慢，失业率为西部的一倍。直到1998年德国大选，德国经济每况愈下，基民盟选举失利，科尔黯然下台。

1998年和2002年，这两次德国大选，社民党均获胜，由施罗德出任总理，和绿党组成联合政府。在这期间，德国经济增长缓慢，失业剧增，社会保障体系难以为继。施罗德政府于2003年采取改革方案，削减社会福利，刺激投资，振兴经济。这一方面造成社民党，职工上街游行，社民党支持率急剧下降。而在另一方面德国通过这一改革，面对欧洲经济停滞不前，却得以保持稳定发展。

战后，德国从1949年到2017年前后举行过19次全国大选。在2005年以前，德国两大党联盟党（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往往各自拥有40%以上的支持率，通常和一个小党自民党或绿党合作，即可组成联合政府执政。从上世纪末到21世纪初，欧洲经济发展缓慢，欧盟主要国家传统大党影响下降。在2005年德国第16次全国大选中，德国两大党支持率均下降到34%左右。任何一个大党即使和一个小党联合，也难以取得半数以上支持率。联盟党在大选中得到35.2%支持率，以比社民党高出0.9%的支持率，小胜社民党，几经周折，两大党决定组成大联合政府，由默克尔出任总理。

德国两大政党组成大联合政府，从2005年到今年已连续四届，持续16年。在这期间，默克尔不负众望，始终是选民支持率最高的德国国家领导人。

默克尔有着东西德的经历，较之德国其他政治家，具有她独特的风格和领导能力。东西德原来发展水平不同，西德的工业技术水平高于东德，生活也比较富裕。1990年德国统一后，东西德差距迟迟未能弥合，引起东德老百姓的不满，但是默克尔执政期间没有发生重大政治波动，这与在东德成长的默克尔理解东德老百姓有一定的关系。尽管如此，东西德人的隔阂至今依然存在。2013年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选择党成立，到2017年上次全国大选时，已获得13.1%的选票。这是造成联盟党和社民党两大政党支持率大幅度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选择党在前东德六个州的支持率达到21.5%，这明确地表明东德老百姓对现政府的不满。

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逐步从右倾保守向中间靠拢。默克尔执政最大的特点是稳重，较多地考虑各种不同的意见。为了发展经济，善于在不同利益集团之间调和矛盾。早在2003年，社民党和绿党联合执政，时任总理施罗德推行削减社会福利的改革，当时在野的基民盟主席默克尔支持施罗德的改革。直到2015年，施罗德传记新书发布会上，默克尔总理发表讲话高度赞扬施罗德在执政期间进行的改革为日后德国稳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默克尔领导下的大联合政府16年来，历经重重危机，仍然取得重大进展。据2020年统计，德国国内生产总值在美、中、日之后位居世界第四，总数约为3.803万亿美元，全球占比4.5%。德国是欧元区最大的经济体，人均GDP超过4.5万美元。

随着德国举行第20次大选，今后组阁的前景，仍有待观察。但是通过各党领导人的竞选言论，选民的反应，人们大体上可以估计到德国今后欲加强欧盟力量，立足世界。适度调整和世界各大国的关系的前景，不会发生重大变化。

（作者为中国前驻外大使。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编辑邮箱：ylq@jfdaily）

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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