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月声

最早接触《零》是在小学。那时候GTV游戏竞技会把一些优秀的主机游戏放在“飞跃次世代”栏目里直播。很幸运，我在《月蚀的假面》发售后不久，就成为了第一批电视“云玩家”。

当时不知道主机平台，游戏厂商什么的。对游戏的优劣也没有形成自己的评价体系。在小水和佳美两个小姐姐的带领下，我总算是见识了一把富有日本本土文化特色的恐怖游戏。对《零：月蚀的假面》的感觉也就是：哇，这个恐怖游戏看起来好复杂又好好玩的样子。当时电视直播用的是wiiU主机，自然也谈不到什么汉化。我只能在两个小姐姐的解说中一头雾水地看完了游戏里面大段大段的日文。至于游戏中表现的故事剧情和传达的文化内涵更是完全没有get到……

（顺带提一下，GTV游戏竞技现已停播，CEO茅侃侃于2018年年初离世。当年的几位主持人大都转行跳槽，实在是令人唏嘘。）直到《零》系列被模拟器破解移植到PC端之后，我才在B站重新看完了《月蚀的假面》汉化全流程，不再是之前糊里糊涂的云玩家了。

既然是云玩家，我自然不能对《月蚀的假面》的操作手感和难易程度做出什么评价。所幸，《零》系列恐怖的游戏氛围下，包裹着丰满的剧情。正因如此，我也有了可以聊一聊的东西。

无处不在的假面

《零》系列一贯的故事背景是某个历史悠久的地方，拥有连接此世与彼世（人间与冥界）的节点。在《月蚀的假面》里，这样的节点位于胧月岛附近的海域。而打开节点的关键媒介，就是贯穿在游戏里的“假面”，即面具。

女主角流歌的父亲四方月宗也是胧月岛上的假面制作宗师，为了完成其祖先四方月宗悦的意志，宗也开始着手打造最完美的假面。同时，胧月岛上的灰原医院院长灰原重人为了治疗女儿所患的月幽病，决定举行古籍中记载的禁忌仪式——“归来迎”。结果仪式失败，并引发了灾厄“无苦之日”。所有居民直接或间接地因此死亡，化作怨灵徘徊在岛上。

在游戏设定里，最完美的假面可以打开彼世“零域”的大门，使徘徊在人间的怨灵得以返回“零域”。而在胧月岛上，假面是特殊民俗文化的象征。绝大部分假面的文化符号意味浓重，而实际功用较弱。例如作为灰原医院的附属疗养院——胧月馆，就大量地陈列着五花八门，形态各异的假面；而观看岛上观光热点“胧月神月”仪式的旁人，更是要佩戴特殊的假面以防万一。

（这里贴一个贴吧分析贴的链接，楼主对于《月蚀的假面》里民俗文化的见解很深刻，有兴趣的同学不妨去瞧瞧。传送门）

在日本的民俗文化里，面具的种类可大致分为伎乐面，舞乐面，行道面，追傩面和能乐面。通过将游戏里的假面和我所查资料比对，胧月岛上的民俗符号“假面”很大程度上借鉴并吸收了日本本土能乐面具的文化精髓。能乐本身是一种面具歌舞剧，源自唐代散乐，形成于十四世纪。室町时代的大剧作家世阿弥将其引导改造成为程序严密的贵族化艺术。而在胧月岛上，打造假面的四方月宗也和举行“胧月神乐”的灰原重人，都是在岛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也间接印证了“假面”来源于能乐面的推论。

出现在游戏中的“假面”与能乐面另一个重要的相通之处便是“平和美”，即能面里的中间表情。

其五官造型皆为眉毛疏淡，高悬于额头；两眼细弯，眯成一条线；鼻子微塌，嘴唇微开。无论是从正面还是侧面看上去，它既不是微笑，也不是恼怒，似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能乐面“平和美”传达出的情感十分暧昧。似喜非喜，似哀非哀。喜怒的边缘十分模糊，完全由观赏者根据场景的表现来揣摩。艺术美的共通性在能乐剧中被巧妙地隐掉，取而代之的是美的各异性。不同的人欣赏事物的思维与角度自然相差甚远。

而在“胧月神乐”仪式中，演奏者会进入名为“空身”的精神状态。空身指“归来迎”“胧月神乐”中进入一种精神恍惚，容易被附身的状态。是一种与死接近的精神状态。进入“空身”之后，相当于清空了自己的个人情感与记忆，变成一个类似“容器”的东西。当怨灵被“容器”吸引并汇聚到一起后，观看者看到的东西，大约是人的所有情感瞬间汹涌而出的一个样子。

类比能乐特殊的观赏体验，“归来迎”造成灾厄的深层次原因也就不难理解：能乐是放大了欣赏者对于美的个人感受，而胧月神乐（归来迎）则放大了欣赏者不同情感的孤立性。当演奏者进入“空身”状态后，极易把这种情感的孤立状态传染给欣赏者。当假面“平和”的封印能力达到极限，强烈的情感就会短时间拥挤地冒出来。试想一下吧，你的那些不能为旁人理解的情感忽然不受控制地从记忆里钻出来并被放大，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如果这么理解的话，胧月岛上灾厄的根源就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怨灵，而是无波古井下的汹涌情感吧。

情感雪崩之后

顺着之前的思路，回过头来重新再看胧月岛上出现过的这些人物，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在游戏过程中碰到的怨灵有强有弱，而强大的怨灵往往在生前都不属于正常人。结合“灾厄的真正源头为情感雪崩状的失控”，这些灵强大的原因便顺理成章了。

很典型的例子，就是黑衣女千堂翳和千堂馨。

千堂翳千堂馨的形象很压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愁云惨淡。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推着轮椅，轮椅上竟然靠着和她形貌相仿的女性人偶！无论是在中庭，还是在她们的特殊病房“神归月”，和这一对姐妹花的战斗都是极为艰难的。

因为不是主要人物，《月蚀》在这一对姐妹花身上着墨并不多。简而言之，千堂翳出身的千堂家同四方月家和灰原家一样，都是胧月岛上的望族。千堂翳在出生之后就是被视为禁忌的存在，这也是她扭曲性格的来源。

通过研究游戏中有关千堂翳的文件，大概能推测出千堂翳曾经亲手杀害了姐姐千堂馨，并制作了姐姐的人偶。此后，千堂翳便把姐姐的人格投射在人偶上，日常行动也总是带着人偶。（我甚至怀疑千堂馨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千堂翳幻想出来的，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性格阴冷的女人，难以想象她脑中"难以被旁人理解的情感"该有多么扭曲可怖。在“情感雪崩”后，她的强大也就不足为奇了。

另外一个重要的人，则是亚夜子。

可怕的小恶魔

亚夜子的身世更为奇特，是灰原家姐弟灰原朔夜和灰原耀禁忌之爱后的产物。千堂翳虽然性格阴冷，好歹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小恶魔亚夜子，则以折磨虐待活的生命为乐，几位女主小时候大都受过她的折磨。亚夜子房间的装饰是各种倒挂的手臂，更是瘆人。

相比千堂姐妹，亚夜子的身世则要复杂的多。由于是的产物，亚夜子在灰原家的地位实际上很尴尬。母亲朔夜一直被关在四楼隔离诊疗，父亲耀一面研究治疗母亲的方法，一面躲避警察的追捕，整日东躲西藏。应该说，亚夜子从一出生就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她小小年纪，便养成漠视生命的性格，恐怕就是来源于此。

与亚夜子战斗过后，倒在地上的亚夜子怨灵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小孩子的情感没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往往只有单纯的好恶。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和父母在团聚的日子很少，独自面对病房冰冷墙壁的时间很多。即便她活着的时候，是个可怕的小恶魔，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