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

成龙、洪金宝、曾志伟、刘家良、元华、林正英、袁和平、程小东、甄子丹、钱嘉乐……这些观众并不陌生的名字，都曾有过一个共同的身份：武师。

武师是香港功夫片黄金时代造就的一个特殊的工种，他们在电影中担任替身、特技、龙套，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武师里一小部分人成功转型，或成为武术指导，或成为功夫巨星。

8月28日上映的纪录片《龙虎武师》，聚焦的就是从1960年代至今的香港武师行当。就如同武师几乎是默默无闻的职业，《龙虎武师》的排片与票房也非常惨淡。这着实有些可惜。

《龙虎武师》海报

武行最初起源于戏曲。当时一些戏曲名伶在香港创办了几所戏剧学院，收了大量徒弟，本意是培养出有一技之长的梨园子弟。无心插柳柳成荫，戏曲武行为1960年始崛起的功夫片输送大量人才。

比如于占元创办的中国戏曲研究学院，就输出了著名的“七小福”，包括元龙（洪金宝当时的艺名）、元楼（成龙当时的艺名）、元彪、元奎、元华、元德等人。

电影《七小福》海报

1970年代无疑是属于李小龙的时代，他革新了香港功夫片的语言，将其推向了新的高度，也让中国功夫享有世界级的声誉。李小龙猝然去世后，香港功夫片进入一个低谷期。

《猛龙过江》剧照

直到刘家良、洪金宝、成龙等武打明星相继崛起，1980年代香港功夫片迎来一个大爆发。当时诞生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武师班底，最有名的包括成龙的“成家班”、洪金宝的“洪家班”、袁和平的“袁家班”，以及刘家良的“刘家班”，彼此之间形成良性的竞争与协作，香港功夫片百花齐放。

1990年代香港功夫片极盛而衰。内因是工业化基础薄弱，大量的自我重复让观众审美疲劳；外因是好莱坞电影以及香港本土其他电影类型的冲击。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影视生产中心逐渐从香港转移到内地，人才大量北上，技术的进步也改变了动作的呈现方式，香港功夫片愈发萎靡。

《龙虎武师》通过对洪金宝、袁和平、程小东、甄子丹等动作巨星及著名武指，徐克、刘伟强、唐季礼等著名导演，以及火星、刘允、小侯、黎强权、钟发等前辈武师的口述，为观众连缀起了香港功夫片的发展史。

纪录片的叙事脉络非常清晰，娓娓道来，兴衰起伏一目了然；虽然囿于版权，未能更多呈现邵氏功夫片的风采，但对嘉禾时期功夫片的叙说，史料扎实、具有厚度；武师的自述配合一些电影桥段，让观众直观了解那些高难度动作戏的幕后故事，相当震撼人心……

《龙虎武师》为香港功夫片做了一个不错的总结，难得的是，它以武师这个行当为切入点，让观众看到逼真刺激、险象环生、天马行空的动作戏背后，那群默默无闻的“茄喱啡”（小角色）的付出——原来那些最危险的动作，是他们豁出命去做的；原来他们被拳打脚踢痛得哇哇叫并不是做效果，而是真的疼……

纪录片为观众“揭秘”了几个典型的动作场景。比如《A计划》里成龙跳钟楼，是真的从三楼跳下来，并且没什么防护措施，虽然有两个雨遮形成阻力，但还是很容易摔伤。

《A计划》

再比如《省港旗兵》，元武从高楼直接坠落到溜冰场，摔得满身是血……

《省港旗兵》

《龙的心》有一幕是八个人齐齐从七楼高的楼一跃而下，没有威亚，几个武师是真的往下跳，楼下只是用纸箱垫着，这一幕拍完导演喊的不是“收工”而是“救人”。

《龙的心》

香港功夫片黄金时代的视觉奇观，是武师用命搏来的。《龙虎武师》纪录片那张背影海报，海报上的人伤痕累累。他不是特指某一个人，而是香港武师的缩影。

《快餐车》尾骨受伤的是钱嘉乐，《僵尸先生》脑震荡的是林正英，《龙兄虎弟》头骨断裂的是成龙，《最佳福星》手骨断裂的是洪金宝，《阿金》颈椎受伤险些全身瘫痪的是杨紫琼……

这张背影代表了所有龙虎武师

这也是为什么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有“东方好莱坞”之称。如果比投入、比制作、比特效，香港功夫片当然比不过好莱坞，但如果比拼命、比敢死、比斗志，那么香港功夫片更胜一筹。

曾志伟就提到，当时有好莱坞的人来探班都吓到了：“这样你们也敢做？这个动作谁做谁死啊！”

龙虎武师，以命相搏

武师们不断挑战生理上的极限，追求一种自虐式的自尊，把生死置之度外，以求在大银幕上制造出更加刺激、更加出其不意的动作画面。

这种在局限条件下的求新求变，不仅是香港功夫片的气质，也是香港电影的气质，甚至是香港这座城市的气质。

香港功夫片终究是没落了，许多武师的晚景让人唏嘘。出人头地的是极少数，更多的是饱受身体病痛与贫穷之苦。事实上，黄金时代武师的收入很高，只是武师多是贫穷家庭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人并没有储蓄的意识，挥霍无度；而武师又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年轻时的拼闯落下的病纷纷在中晚年找来……尚可慰藉的是，武师行当的兄弟情义、互帮互助的风气一直在，同行的帮助一直支撑着那些处境艰难的武师。

风光属于香港动作电影，属于极少数功成名就的功夫巨星，大多数人什么也没有，只留下电影里的一个背影，跑龙套的镜头或者片尾一闪而过的名字。但我们知道，香港功夫片的地基，是武师以血肉之躯、以投入与热爱搭建的。诚如徐克所说：“他们以前做的事情，往后也不会有人能做得到。”他们值得我们铭记和致敬。

的确是空前绝后了

《龙虎武师》在一代武师老去和离去之前，以口述历史的形式保存下那个空前绝后的时代，记录了那种忘乎所以的付出。

如果你爱过香港功夫片，那么《龙虎武师》不该错过。

来源： 澎湃新闻